https://hk.news.yahoo.com/amd%E6 ... C%8B-032751424.html
Advanced Micro Devices Inc. (AMD, 簡稱AMD)只用三年時間就從一家有財務困難的公司變成一家受到投資者青睞的公司,此轉變始於該公司幫助中國合作夥伴開發先進電腦晶片技術的決定。
這筆交易幫助拯救了AMD,但亦引起了美國國家安全官員的擔憂,他們認為這對他們遏制中國超級電腦產業的目標構成威脅。上周,經過數年的摩擦後,美國商務部發布一項命令,禁止包括AMD合作夥伴在內的幾家中國實體獲取美國技術。
表面看來,美國似乎成功阻止了尖端電腦技術流入中國。但現實卻是,美國下手太遲了。中國版的AMD晶片早已投入生產。在中美競相建造首台新一代超級電腦之際,這項技術為中國提供了助力。對於民用和軍事方面的應用來說,超級電腦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先進工具。
據聽取了該項目簡報的高性能電腦專家表示,AMD的中國合作夥伴、一家軍事承包商已經使用這些晶片建造了可能是全球運算速度最快的超級電腦。
對中國來說,與總部位於加州聖克拉拉的AMD合作取得了至關重要的成果。由於晶片質量較差,中國長期以來一直無法在超級運算能力上與美國匹敵,晶片是中國迄今還難以掌握的一種產品。與AMD的交易讓中國獲得了最先進的x86晶片,全球只有AMD和英特爾公司(Intel Co.,INTC)兩家公司生產這種晶片。x86晶片技術是目前在用的最主流的處理器技術。
退役准將Robert Spalding表示,這是通往晶片王國的秘鑰,今天的一切都建立在x86基礎之上。Spalding曾在2017年和2018年任職於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與其他機構官員討論過阻止AMD交易的策略。
AMD在一份書面聲明中表示,該公司一直遵守並將繼續遵守所有美國法律,涉事交易中轉讓給中國的技術從性能上來說不如中國當時能從商業渠道獲取的其他美國產品。
商務部官員透露,上周的行動經過了與其他部門的協商。此前,《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已就AMD與中國的合作夥伴關係展開了為期數周的調研,另外還有一些政府官員認為,AMD策劃了一個迂迴躲避監管的複雜方案。
本文有關AMD與美國政府圍繞這筆交易的長期鬥爭的敘述,是根據對十幾位熟悉AMD與中國交易的現任和前任政府官員、晶片行業高層、律師和在美國和中國提交的公司和政府文件整理而來。
2014年10月份蘇姿豐(Lisa Su)被任命為AMD行政總裁之際,該公司正急需現金,其債務水平不斷上升,收入則在下滑。其股價一度重挫至3美元左右。有分析師甚至預計,該公司將尋求破產保護。
在就任AMD行政總裁三周後,出生於台灣的紐約人蘇姿豐飛到北京,與中國工信部官員進行了會面。據中國工信部當時發布的一篇新聞稿顯示,工信部的一名副部長敦促蘇姿豐與中方合作,基於AMD的技術優勢實現互利雙贏。
2016年2月份,AMD達成了一項合作協議,與中國超級電腦領軍企業、具有政府背景的軍方供應商曙光資訊產業股份有限公司(Sugon Information Industry Co.簡稱:曙光公司)組建合資公司,提供AMD的x86處理器技術許可,共同生產晶片。
曙光公司網站2016年12月發布的資訊顯示,為中國國防安全做貢獻是曙光公司的根本任務。曙光公司同時亦生產民用電腦。作為交換,中國政府給了AMD一條救生索——2.93億美元的技術授權費,外加特許使用費,具體特許使用費將取決於合資公司研發的晶片的銷售情況。
2016年4月份,AMD再一次獲得北京方面的助力。AMD當時宣布,將出售中國和馬來西亞兩座晶片廠85%的股權,套現3.71億美元,買家是由中國國家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China Integrated Circuit Industry Investment Fund Co., 簡稱:大基金)控股的一個實體。大基金的使命是促進中國本土晶片產業發展。
美國和中國正競相研發全球第一部百億億次(Exascale)級別的電腦,這種下一代超級電腦每秒能夠進行100億億次運算。雖然超級電腦通常用來執行天氣預報和癌症研究之類的任務,但對核武器研發、加密、飛彈防禦及其他系統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美國企業生產的用於驅動超級電腦的晶片,包括AMD的x86,要優於中國能獨力生產的任何此類晶片。
美國政府最高反情報官員William Evanina表示:「在半導體領域,美國仍然領先於中國以及全球其他國家。」
在AMD宣布與曙光公司達成交易前不久,美國國防部官員了解到這兩家公司在中國做了一場演講,其中稱讚該交易有望將中國打造成處理器技術領域的領先者。
知情人士表示,美國國防部官員迅速開始尋找解除該交易的方式。這些知情人士指出,官員們詢問了公司代表,並屢次試圖讓他們將這筆交易提交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 in the U.S., 簡稱Cfius)審查。
對於涉及國家安全問題的交易,企業通常會尋求Cfius批准。Cfius由美國財政部牽頭,國防部、商務部、司法部和能源部等也參與其中。Cfius可以建議美國總統以國家安全擔憂為由阻止外國對美國資產的投資。
據知情人士表示,AMD沒有將該交易提交給Cfius審核,指該委員會無權對這類合資企業進行審核。AMD還稱其不會轉讓任何最先進的技術。美國國防部官員發現,此答覆與該合資企業在中國的自我宣傳不一致。
那些在以共識驅動的Cfius小組擁有最終發言權的美國財政部官員,最終認同了AMD有關該交易不在其職權範圍內的評估。這使得AMD和美國國防部官員在奧巴馬(Obama)政府末期及特朗普政府的前幾個月一直處於僵持狀態。美國財政部和國防部的發言人均不予置評。
美國商務部官員當時也在調查該交易是否符合出口管制規定。經過一系列調查之後,美國商務部官員在2017年6月給AMD發了一封知情信函,提醒該公司他們懷疑其與中國的交易違反了出口管制規定。知情人士表示,AMD回覆稱該公司遵守了所有法規。
AMD在發給《華爾街日報》的聲明中表示,從2015年開始,在成立這些合資企業之前,該公司曾積極主動地向美國國防部、商務部和美國政府內眾多其他機構通報了情況,且沒有收到反對組建這些合資公司或轉讓技術的回覆。AMD表示,轉讓任何技術前,美國商務部都向該公司告知了所涉及技術沒有受到限制,不會被禁止轉讓。
現任和前任國家安全官員在接受訪問時表示,他們認為AMD設計了交易的複雜結構以規避美國的監管規定,這種結構涉及創建兩家互相聯繫的合資公司。AMD表示,設計這樣的結構是出於業務和技術方面的原因,是為了遵守規定,而不是為了逃避這些規定。
AMD控制着第一家合資公司,該合資公司負責授權AMD x86的知識產權,並管理x86晶片的生產。第二家合資公司由AMD的中國合作夥伴控制,設計使用這些晶片的設備並銷售最終產品。
此安排使AMD既能與中方共享技術,又能維持對使用其知識產權的實體的控制權。創建上述第二家由中國控制的合資公司使雙方可聲稱相關產品由中國自主開發。實現自主開發是中國政府的一個關鍵目標。
雖然Cfius有權審查外國收購美國晶片資產的交易,但沒有明確權力審查未授予外國實體對美國業務控制權的海外合資公司。AMD不必向美國商務部申請出口許可,因為該公司剔除了其x86晶片中需要獲得許可的部分,例如中國不需要的加密技術。
知情人士表示,正在為中國開發的x86晶片代號為Dhyana(禪定),與AMD自己的EPYC(霄龍)晶片類似,只是不包括AMD剔除的美國加密技術。這家合資公司的美國管理人士向員工強調,Dhyana晶片用於商業用途,包括向百度(Baidu Inc.)或騰訊(Tencent Holding Ltd.)等中國科技巨頭提供處理技術。
不過,曙光公司向國有媒體表示,x86技術可以助力中國打造全球首台百億億次超級電腦。這家合資公司的中文招聘公告顯示,該公司旨在尋找幫助推動中國國內晶片發展的候選人。
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所長孫凝暉表示,中國晶片開發策略與之前開發高鐵技術的經歷相似,首先將外國技術引入市場,加以消化吸收,然後進行創新將中國打造成這一領域的領跑者。中國科學院與曙光公司的合作非常密切。
孫凝暉在接受一家官方報紙採訪時表示,這樣中國就會逐步進階,也能掌握外國的核心技術,那樣的話,中國就不會被人牽着鼻子走。
2017年年中,特朗普政府對AMD與中國的合作協議提出了顧慮。已退役美國將軍Spalding在談到AMD時說:「他們在法律條文的措辭上做文章,違背了法律精神。」Spalding去年離開了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
2017年11月,共和黨參議員John Cornyn和當時的共和黨眾議員Robert Pittenger提議立法擴大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 in the U.S., 簡稱CFIUS)的權限,例如賦予該機構對海外合資進行評估的權力。許多公司和貿易組織對此表示強烈反對,擔心CFIUS會幹涉他們的海外活動,該條款沒有被納入2018年8月通過的法案的最終版本。
美國國防部官員決定單方面將AMD和曙光公司的交易提交CFIUS審查,雖然財政部此前的解釋是,這筆交易不屬於該委員會的管轄範圍。追蹤這些機密案件的律師們表示,在CFIUS 44年的歷史中,該委員會很少有在沒有交易雙方任何一方配合的情況下被要求審查交易的情況。
在CFIUS的審查懸而未決之際,美國國防部負責研究和工程的副部長Lisa Porter在行業高層面前批評了AMD在中國的交易。AMD的官員聘請了總部位於華盛頓的顧問公司Beacon Global Strategies以求和解此事,後者聘用了前國家安全高級官員。
然而,6月21日,美國商務部宣布了新的出口限制措施,禁止曙光公司及其涉及AMD交易的關聯公司在沒有許可證的情況下使用美國技術。此舉實質上迫使AMD解除了這筆交易,而就在上個月,美國已經針對中國電訊巨頭華為技術有限公司(Huawei Technologies Co.)實施了類似的出口限制。
美國商務部認定,上述中國實體違反了美國的國家安全或外交政策利益,並稱曙光公司已公開承認其高性能計算機用於軍事終端用途和終端用戶。
曙光公司在其微信賬號的聲明中說,此決定將嚴重幹擾其與美國合作夥伴的合作。該公司表示遵守了美國的所有法律,並將尋求與美國官員們討論這個問題。聲明指出:「我們認為,美國有關機構對曙光公司及相關企業業務情況的理解存在着較大偏差。」
根據半導體技術專家的說法,美國商務部的行動將使得中國難以製造新一代x86晶片,目前還未清楚AMD的合作夥伴是否能在沒有這家美國公司技術支持的情況下繼續生產現有版本的晶片。但中國已通過這筆交易獲得了重要的專有技術,已生產出目前正為超級電腦提供動力的晶片。
對於AMD而言,在該公司與中國的合作取得了成效之際抵制美國國家安全官員要求的做法帶來了好處。該晶片製造商利用這些資金注入重新站穩了腳跟,自那以後推出了一系列具有競爭力的新產品。
近期,AMD的股價已從2016年年初的不到2美元上漲至30美元左右。該公司股價去年累計上漲近80%,是標普500指數去年升幅最大的成分股。 |